【奧運史話·三】2008北京奧運，同一個世界，不同的夢想

2008年北京夏季奧運會，這件舉世矚目的大事件已經過去了15年。回顧歷史影像檔案，兩千年初期兒童們好奇地暢想着奧運，青年們嚮往着外面的世界，願擁抱更廣闊的天地。人們也許未曾想到，2023年的中國，將會自知強大，因此無意謙遜。15年間，中國和世界互相了解，互相改變；15年後，中國以國際舞台上多領域的大比例權重，向世界宣告去更多地適應中國的必要。2008年，世界與中國一同吟唱着北京奧運會的口號“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暫且不談這一夢想是否得到了實現，僅就人們是否懷揣着同一個夢想這個問題，我們得到的答案可能就已與當年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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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8月8日的天安門廣場 AP - Anja Niedringha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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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7月13日的天安门广场。 © AP

2008年的北京奧運的“同一個夢想”，並不是所有人的夢想。這是一個長期以來工於控制，且習慣於控制的龐大社會系統。北京奧運會期間，數十萬名遊客和數萬名記者的到訪，給中國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而控制者與被控制者，也很難分享同一個夢想。自從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宣布北京申奧成功，抗議之聲就從未止歇，2001年夏天薩馬蘭奇從莫斯科宣布北京將主辦2008年奧運會，當時狂歡的中國民眾有多欣喜欣慰，不與他們分享同一個夢的人，就有多失落與不解。

北京2008年奧運會的火炬傳遞，創造了諸多“第一次”：聖火首次到達朝鮮、首次登上珠穆朗瑪峰、首次暫停三天（紀念5月的四汶川地震死難者），第一次遇到如此大規模的示威活動，其中包括巴黎：4月7日，西藏活動人士、人權捍衛者等擾亂了巴黎的火炬傳遞，最後法國警察不得不取消幾個步驟，讓火炬登上巴士駛向終點站。坐在輪椅上的中國擊劍運動員金晶作為奧運火炬手，因保護火炬免遭示威者的搶奪，在中國被廣泛讚揚不畏懼“分裂分子”的“輪椅天使”。金晶也被時任法國總統薩科齊稱讚具有“非凡的勇氣”，並收到薩科齊的訪問邀請。當時一些法國媒體指出，保護奧運火炬的金晶，變成了中國宣傳機構利用的完美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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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08奧運巴黎站 : 金晶談火炬事故 © AP

面對抗議聲，中國政府曾表示，奧運會將加強中國與國際社會的互動，促進改善中國的人權和媒體自由。然而北京奧運開幕之前，一些監督與人權組織認為，中國不僅沒有兌現這一諾言，還愈發鎮壓“不討喜”的聲音。

2008年3月，抗議活動引發致命騷亂，中國政府稱拉薩22人死亡，而海外藏人支持組織則認為在示威和後續鎮壓當中有更多人喪生。8月8日奧運開幕當天，名為“西藏自由火炬”的傳遞運動在與西藏接壤的印度拉達克列城結束。這場自由火炬傳遞運動於當年3月從希臘奧林匹亞開始，穿越歐洲、美國、加拿大、墨西哥、新西蘭、台灣和烏拉圭的50個城市，沿途呼籲人們認識到中國政府“對西藏的嚴密控制”。學生負責人丹增曲英當時通過美聯社表示：“今年的西藏自由火炬具有特殊意義，因為中國政府正在舉辦2008年北京奧運會”。“我們想直接傳達西藏人民的願望，即西藏的自由，將繼續下去。 而中國政府將西藏運動理解為一個民族的運動是錯誤的。大部分生活在西藏的西藏人，他們想要完全的自由，他們想要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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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人学生领袖Tenzin Choeying，2008年年初。 © AP

北京奧運開幕前夕，還有200餘名抗議者走上東京街頭，抗議中國作為奧運會主辦國，不尊重人權，打壓少數民族。有示威者表示，“中國的政治根本不承認它在壓制維吾爾族、西藏和蒙古等少數民族”。與此同時在菲律賓，一群騎自行車的示威者聚集在首都馬尼拉，呼籲中國改善其人權記錄。他們將這場馬尼拉自行車之旅命名為“2008年騎行為人權”，衣服上印有標語“北京奧運會的遺產：中國人權，現在就要！”人權組織“大赦國際”的代表也加入了抗議者的行列，該組織菲律賓分部主任表示，“現在是中國遵守維護人權的奧林匹克憲章的時候了…現在距離奧運會還有五天，必須兌現這些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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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k Allison © AP

北京奧運開幕前一個月，“大赦國際”發布告，稱中國未能改善人權狀況：“僅2007年一年，就有數千名上訪者、改革派人士和其他人士被捕，這是中國政府在奧運會前對北京進行‘清理運動’的一部分”，“為的是展現和諧的形象，保持穩定性”。中國政府曾表示，將在奧運會期間在北京設立多處抗議區，但一些因拆遷和賠償等問題希望前往抗議的人們指出，警方拒絕了他們抗議的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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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岁的李姓大爷，北京居民。 © AP

官員們也說，雖然中國憲法保障人民的言論自由，但特殊時期，需要特殊的措施來應對。根據美聯社的統計，自1989年以來，到2008年7月24日，北京僅頒發過兩張抗議許可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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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奧組委安保部負責人劉紹武，2008年 © AP

北京奧運會臨近尾聲之際，國際奧委會媒體委員會主席曾表示，中國政府屏蔽了一些網站，但這些網站與奧運會並無關聯，而是包含西藏或者法輪功等信息。被問及中國7年前許下的媒體將能夠自由報道的諾言和現實的不符，北京奧組委和國際奧委會均表示，被屏蔽的網站並不與奧運相關，媒體報道奧運的自由並未受阻。國際奧委會更是堅稱，沒有像人們猜測的那樣，與中國政府私下裡做出任何妥協。時任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表示：“我不會為國際奧委會責任之外的事情道歉，不是我們在中國運營互聯網，而是中國政府”。

與這些相比，更能夠被大眾所感知到的，也許是空氣。北京的空氣污染一直是國際奧委會和各國運動員們最關心的問題之一，來自各國的數據不容樂觀。儘管在開幕前三天，北京的空氣污染水平已經有所下降，但美國的場地自行車運動員抵達機場時仍然選擇佩戴口罩。為了降低污染，中國政府採取了嚴厲的措施，包括關閉並遷出首都圈的工廠、車輛限行、暫停建築施工等。“藍天計畫”不可避免地為工人、居民、建築相關企業等帶來了損失，默認犧牲個體部分利益的中國民眾，在抱怨的同時也樸素地希望這能夠換來國家更美好的未來，能夠換來世界與中國的更多了解，更多交流。嚴苛的“藍天計畫”也如期換回了良好的評價：法新社曾在北京奧運進行到一半之際總結評價稱，北京的空氣質量正在好轉，而且運動員們也覺得，北京的空氣並不像此前他們認為的那樣糟糕透頂。

在期盼、擔憂、祝福、譴責、快樂、怨憤、激動、抵觸等複雜情緒的裹挾之下，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了。開幕式原本應得到斯蒂芬·斯皮爾伯格的藝術指導，但因蘇丹達爾富爾問題上中國政府的政策，斯皮爾伯格選擇辭職。除了好萊塢，還有諾貝爾和平獎獲獎者集體要求中國參與解決達爾富爾問題、百餘名美國議員致信時任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要求中國作為蘇丹最大的投資國，發揮其解決這場危機的影響力，否則北京奧運會很可能要背負“種族清洗奧運會”的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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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市民談斯皮爾伯格辭去北京08奧運藝術指導 © AP

回歸體育和體育精神，2008年北京奧運會無疑是成功而激動人心的：博爾特和菲爾普斯兩個“飛人”在賽場上釋放的能量驚艷了全世界；阿富汗運動員摘得了該國的首枚奧運獎牌；面對南奧塞梯衝突，格魯吉亞和俄羅斯運動員在賽場上互相擁抱；這一屆奧運會上參賽的女性運動員是截至當時奧運會當中最多的；來自204個代表團的運動員共創造了132項奧運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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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8月8日北京奧運開幕當天在天安門廣場慶祝的人們 © AP

奧運會從來都不只是體育盛會。不過，2008年的北京奧運會為中國政府帶來了多少詬病、譴責、質疑，就同樣給中國政府帶來了多少機遇、窗口、外交勝利：這場當時開銷最昂貴的奧運會讓世界看到，中國做得到，做得好。這為中國贏得了日後海量的國際合作與商業機遇，也為中國叩響了其他國際組織的大門；它為北京留下了許多積極的遺產，例如更健全的城市基礎設施建設，愈發清潔的空氣與供水，“奧運標準”已不僅限於奧運；奧運會前前後後的各類事件，也給中國政府提供了與國際壓力密集交鋒的經驗。2008年北京奧運之後，不快樂的中國民眾，繼續在“不存在”的地方，“不存在”着；而經過官方媒體的助推，快樂的中國民眾的自信、團結與中國夢，達到了史無前例的頂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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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08奧運開閉幕反響 © 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