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主要內容
法國思想長廊

偉大的民主預言家托克維爾第十三: 陽光與閃電——美國革命與法國革命的比較(上集)

發表時間:

[提要] 法國是美國革命的支持者,法國革命緊隨美國革命之後,被人稱之為姐妹革命。法國革命和美國革命有共同的思想來源,那就是啟蒙思想。但是,美國革命在取得獨立之後,十三個州的代表聚集費城,平等討論,互相妥協,擬定了美國憲法,為一個偉大國家的長治久安奠定了基石。而法國卻歷經無數動蕩,很長時間走不上民主自由的坦途。其中原因,頗堪玩味。

凡爾賽宮與美國獨立戰爭
凡爾賽宮與美國獨立戰爭 網絡照片
廣告

問:法國大革命和美國革命的關係是一個大題目。今天你能給聽友們講講這個問題,一定很有意思。

答:當然。首先聽友們應該知道,美國獨立戰爭得到法國波旁王室的支持。路易十六提供大筆經費,支持美國大陸軍的作戰。法國還派出軍隊直接幫美國人打。獨立戰爭中最重要的約克郡戰役,英國指揮官康華力伯爵投降,簽署受降書的是大陸軍總司令華盛頓和法國陸軍中將羅尚博伯爵和法國海軍中獎將格拉塞伯爵,而且大名鼎鼎的拉法耶特將軍就是華盛頓身邊最重要的參謀。他和華盛頓結成了極深厚的友誼。後來他有個兒子就取名喬治·華盛頓·拉法耶特。當然,法國波旁王室幫助美國,並不是為了支持什麼美國革命,他們是為了削弱英國的霸權地位,以便為法國奪取北美殖民地。但無論如何,美法兩國的關係確實極為特殊,在美國很多州都有以拉法耶特命名的城鎮、街道、廣場。人們習慣於把隨後發生的法國大革命與美國革命稱為“姐妹革命”,但是這兩場革命,從起因到成果,又是如此不同,當時美國駐法大使莫里斯在給友人的信中,有這樣一段話。他說,法國人“已經用天才取代理智作為他們的嚮導,以實驗取代經驗,因為他們喜歡閃電而不喜歡陽光,所以只能在黑暗中徘徊”。這話說得很形象,陽光普照萬物,一切都沐浴在光明之中。閃電卻是一剎那照亮天地,隨後又是黑暗。托克維爾在《舊制度與大革命》這部書的第三部分,總結出法國大革命的一個重要特點,那就是在大革命爆發之前,法國社會在思想上已準備好了點燃法國社會這堆乾柴的火柴,這火柴就是法國啟蒙思想。法國的那些文人學者、啟蒙哲人,已經從理論上為大革命準備好了思想資源。托克維爾指出,“他們終日談論社會的起源和社會的原始形式問題,談論公民的原初權利和政府的原初權利。人與人之間自然的和人為的相互關係,習俗的錯誤或習俗的合法性,談論到法律的諸原則本身。這樣他們每天都在深入探索,直至他們那個時代政治體制的基礎。他們嚴格考察其結構,批判其總體設計”。但是可惜,這些文人並不曾參於實際的社會管理,權力運作。他們對現實層面的操作毫無經驗。他們高超的智力能給社會概括抽象出最簡單的基本原理,但這些原理如何化為具體的治理行為,則不是他們所關心的。所以就會出現一種情況,一部分人在管理社會,但他們對何為善好社會,對那些理念性的原則一無所知,另一部分人卻在沙龍中仔細討論,精細地構築宏偉的理論殿堂。

問:這就是我們所常說的理論與實踐脫節吧?

答:從現象上可以這麼說,但它反映出兩種革命的區別。托克維爾講了一件事兒,那就是在法國大革命導火索三級會議召開之前,紅衣主教布里安力主國王路易十六邀請全國學者就三級會議該怎麼開,進行一次智力測驗。結果出各種主意的小冊子,一下子湧上來,竟然多達2500多份,而這些出主意的人都是對政府部門該如何運作毫無實際經驗的。托克維爾認為,法國文人之所以缺乏政治經驗,恰恰因為專制制度完全排斥這些知識分子參與政治,而知識分子天生就應該是政治生活的實踐者。托克維爾感嘆道:“假如同英國人一樣,法國人也能夠不廢除舊的體制,而是通過實踐來逐漸改變體制的精神,他們也許就不至於心甘情願地臆想出所有新花樣。但是每個法國人,每天都在他的財產、人身、福利或自尊方面受到某種舊法律,某種舊政治慣例,某些舊權力殘餘的妨礙,而他看不到任何他本人能採用的醫治這種特殊疾病的藥方,似乎要麼全盤忍受,要麼全盤摧毀國家政體”。請聽友們注意,這種全面摧毀的革命方式,直接影響到以蘇俄為首的共產革命。但是,被排擠到政治之外的文人,反而有可能充分發揮他們的智力優勢,這就是托克維爾所說的:“在其他種種自由的廢墟里,我們還保留了一種自由,我們還能夠差不多要無限制地進行哲學思辨,論述社會的起源,政府的本質,和人類的原始權利”。結果,造成了一種法國很獨特的現象,這個現象被托克維爾總結為“政治生活被強烈地推入文學之中,作家控制了輿論的領導,一時間佔據了在自由國家裡通常由政黨領袖佔有的位置”。

問:這倒真是法國革命前的一個獨特的社會現象。

答:結果是什麼呢?貴族本來應該是維持君主與民眾之間的平衡的力量,但法國的絕對君主制,從路易十四開始,就把貴族應有的社會權利,社會責任一點點剝奪了。路易十四把貴族吸引到凡爾賽,讓他們成為君王的陪臣,結果在夜夜笙歌,男歡女愛,追逐時髦,華服美食中,法國的貴族已不可能像英國貴族那樣,成為與王權抗衡的力量。我引述十三世紀,一位英國貴族,對英王說的話,來證明這一點。他說:“如果我屈從了國王,而違背了理性的意願,那不是維護了國王的榮譽,這樣做的話,我就是開罪於國王,也違背了他應向其臣民遵循的正義”。這就是說,貴族有自己的準則,而不是完全以國王的意願決定自己的行為。可當時在法國是什麼樣的呢?托克維爾是這樣分析的:“十八世紀法國貴族,完全喪失了這一部分統治權,貴族的信譽隨其權力的命運消失。貴族在精神領域一向佔有的統治地位已成了真空。作家奪走了貴族的位置,貴族卻支持作家的事業。貴族完全忘掉了,一旦普遍的理論受到承認,就不可避免地轉化為政治激情和行動。因此,貴族居然把與他們的特殊權利甚至生存水火不相容的種種學說,視為巧妙的精神娛樂。他們情願埋身其間,消磨時光。一邊穩穩噹噹地坐享豁免權與特權,一邊平心靜氣地論述所有根深蒂固的習俗如何荒謬”。在這種情況下,貴族階層不僅不能成為緩和社會衝突,穩定舊制度價值的鎮石,反而成為推動革命的力量。所以法國大革命越來越激進,最後進入大恐怖,玉石俱焚。而後,又一下子跳到拿破崙的專制統治。而美國革命則是另一番景象,我們下次再談。

瀏覽其他章節
頁面未找到

您嘗試訪問的內容不存在或不再可用。